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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年71歲, 法國著名的巫婆帽主廚Marc Veyrat宣佈退而不休, 轉為幕後, 將其在阿卑斯山上的前兩星餐廳La Maison des Bois慢慢移轉交給女兒Elise經營. Marc Veyrat自從2019年從三星便兩星之後, 今年則從米其林指南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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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周末在巴黎Place du Palais Royal有個哈薩克斯坦文化節(Saison culturelle du Kazakhstan en France).

我去過新疆兩次, 對哈薩克族有種特殊的感情, 所以去懷舊一下.

可是剛進去時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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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九月中都要來當這個一日志工:擔任波爾多&波爾多優級酒(Bordeaux & Bordeaux Supérieur)的品酒員,挑選出傑出才華青年酒莊(Les Jeunes Talents)。

這個評酒活動往年都在巴黎Ledoyen餐廳舉行。今年餐廳主廚換人,原主廚Christian Le Squer走人(但是整個服務團隊都留下了),由前Le Meurice三星主廚Yannick Alléno所有的Yuzu餐飲集團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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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ec 26 Thu 2013 18:18
  • 置頂 捲餅

狗狗熊

市場邊上有小貨車賣捲餅。

可是我從沒買過。其實就是類似沙威瑪,一大串各式雞肉羊肉搭疊起來,在火網邊上自動旋轉燒烤,表層的肉熟了後,用一柄長刀削下,然後用小金屬鏟子鏟起,夾進薄餅裡喫。

這天中午懶得煮飯,也是好奇這家捲餅好不好喫,我上前去打算買一個當午餐。賣餅是個年輕人,問我要甚麼醬汁:暗紅色的阿拉伯辣醬,白綠色的薄荷醬,奶黃色的美乃滋,鮮紅色的番茄醬。我有點舉棋不定,年輕人說了:你也可以甚麼都不加喔,味道也是不錯的。

最後這句:"甚麼都不加,味道也不錯"讓我忽然想到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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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段影片讓我看到氣得渾身發抖.

台灣民主走了這麼多年, 竟然是讓這些人誣衊了自由, 讓台灣民主倒退了幾十年.

我看不到這些宗教提倡的尊重, 寬容, 博愛; 只看到壓霸, 欺凌, 施暴.

我非常非常的憤怒. 這些限制他人表達意見的人真是可恥!

是甚麼樣愚蠢的宗教調製出這樣帶著口罩帽子, 不敢見光見人的低智者做這些可惡的行為???

宗教偽善者.


不想多說, 讓影片自己表達:



www.youtube.com/watch?v=R-oGGYhbrrw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FdZ01wdGX0


https://
www.youtube.com/watch?v=PcRD0ovYFE4


我們要讓這種人來決定我們的法律, 教育和道德嗎?

非常歡迎將影片連結轉貼出去

順便引一段電影對話(抱歉, 不知出自哪部影片, 也是網路上抓到的):
My Dear, religion is like penis,
it's a perfectly fine thing for one to have and take pride in.
But when one takes it out and waves it in my face,
we have a problem.

我覺得中文譯得很好:
親愛的, 宗教信仰就跟LP一樣,
它其實對某些人來說, 擁有它並覺得驕傲是一件很棒的事,
但是當某些人將它掏出來, 並在我的面前揮舞,
我們就要當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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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我臉上是不是寫著:善良好騙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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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母院縮圖

八點不到,我的黃昏散步走到馬黑區的Arts et Métiers一帶。我在這裡住過八年,每次經過總有一股特殊的異樣感。有點懷念,又有點滄桑。

天氣陰暗下來,空氣有點濕,巴黎尚未進入涼秋。Arts et Métiers是個四五條馬路交會的路口,八點不到,下班時間已經過了,路上交通也冷清下來。路邊的咖啡酒吧坐著零零星星的,喝著餐前小酒的巴黎人。

忽然有人歇斯底里地喊:小偷!小偷!小偷!我轉頭看,街角一個女子的身影拼命跑著,邊跑邊叫:小偷!小偷!小偷!路人也都跟我一樣朝向那個方向望去。我看不到那個"小偷",大概已經遠了。即使想幫忙,也愛莫能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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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站長偶而會不務正業,寫一些跟吃喝無關的小文章,但是很少貼在本小站上。
這篇文章介紹的皮件Moynat是少數站長頗為喜愛的品牌,雖然實在貴得買不起。
去年LVMH集團總裁阿諾Arnault大量購入愛馬士股份,意圖掌控這家比LV更昂貴的精品,
其動作粗野,吃相難看,一度造成轟動。
甚至引起H家族的持股人站上台前表現團結,一反過去的低調,接受媒體採訪和拍照,
並具狀控告阿諾,違反商業法。
儘管如此,說阿諾還是有約17%左右的持股。

不久之後,就出現了這個無論風格價格都和H相當的品牌。
其實仔細想來,LVMH旗下確實沒有一個類似的品牌,
也難怪它覬覦H,既然吃不到H,不如搞出一個Moynat。
當然,這是題外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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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ynat這個品牌如果以前沒聽過,很正常;現在起,恐怕會一直聽到這個低調的名字 – 如果閣下是個包包狂的話。

去年12月這家旅行皮革精品店悄然地在巴黎名店街348, rue St-Honoré重新開幕,就在知名行李品牌Goyard旁邊。上下兩層的寬長店面簡潔大氣,牆面是高雅的皮革褐色,沒有琳琅滿目的櫥窗展示品,只有門邊兩側長型玻璃內各有一款皮包,像藝術品般靜靜地陳列著。

皮包的質地與色澤都高貴搶眼得讓每個路人都忍不住駐足欣賞,但是抬頭一看招牌,都會對Les Malles Moynat這個陌生的名字露出迷惑的表情。除非你是真正的老巴黎精品行家,除非你年紀超過半百,或許會聽過這個曾經與Louis Vuitton、Goyard、Au Départ(一度與Moynat合併,今已消失)並列巴黎四大頂級旅行箱品牌的百年老店:Moyn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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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食之後]聽說已經印到8000本了,非常出我意外。更意外的,許多讀者是讀了之後再去買來送朋友,這是我以前的書少有的現象([慢食)有,但是不這麼熱烈)。真的是蝴蝶效應嗎?還是起雲劑塑化劑造成的不安,讓這本書意外地找到許多讀者?

我不知道。

先前有讀者留言,希望站長辦個簽書會。一來我生性疏懶散漫;二來出版社(對小牌作者)向來沒有這種禮遇預算;再說,我住得也實在太遠了一點。所以簽書會只有當年出版[慢食]的時候在Page One辦過一次。也還記得跟讀者見面時的美好回憶(站長那天裝鎮靜,其實緊張死了~~)。

所以這次的簽書會也是猶豫再三,最後一刻敲板定案的。真的是最後一刻,寫這段文字前幾小時才確定時間地點,明天就要搭飛機了。所以也只能在這個個人小站和時報悅讀網發消息,邀請不小心看到消息,也想來跟站長聊聊天的讀者,見個面,聊聊天。沒有媒體採訪,最重要的人就是讀者,你了。

地點在秦大琳私房菜(完全沒聽過,希望站長有本事準時摸到這裡來)台北市羅斯福路二段113號3樓,靠近古亭捷運站三號出口。
http://darlingcafe.blogspot.com/

時間是周六(20日)下午兩點至四點,有提供茶水,站長會從巴黎空運小點心與現場讀者一起分享。現場也有書[慢食之後],七九折。

我是出了名的緊張大師,最不會安排生活,又喜歡都安排的好好的。排好了的,又不愛被綁死,往往在最後一刻把自己和朋友搞得緊張兮兮,人仰馬翻,彷彿自己多重要似的。

周六那天,如果想來跟站長聊聊天,非常歡迎。不要預訂,人來就好。

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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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ochoco致謝忠道先生之公開信

首先,Chochoco只是家努力經營手工巧克力的小店,沒有龐大的廣告預算,開店幾個月以來,只靠吃過的人口耳相傳建立口碑,對發生此事件深感遺憾,也願意公開說明事件始末。

Chochoco鄭重澄清,本店與TVBS周刊、聯合報之間,均無任何廣告業務關係,純粹是因看到TVBS周刊今年2月17日的報導,相信該雜誌的專業,認為謝先生對本店有正面評價,才將其報導引用在印製的DM中,近日才得知TVBS周刊乃引述謝忠道先生於該刊員工訓練講座之談話內容,且未經謝先生同意即刊出,以致本店引用轉載,造成謝先生困擾,在此表示遺憾,並已撤下所有已印製好的DM。

我們也認為有些讀者會因看了本店之前印製的DM,而誤認為謝忠道先生替本店代言,本店在此鄭重澄清,謝忠道先生絕未替Chochoco代言。

但Chochoco也必須強調,本店對巧克力品質的堅持也不容詆毀。Chochoco只是堅持用最好的材料,做出自己心目中最好的巧克力,至於大家對本店巧克力的評價如何、好不好吃、喜不喜歡,都是見仁見智。

Chochoco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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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忠道回應Chochoco的公開信

身為整件事的當事人樂見到Chochoco終於出面說明。

可惜通篇公開信中僅兩個"遺憾",沒有為自己斷章取義報導,重新編制DM,不曾告知當事人,濫用當事人名譽即進行商業宣傳行為做任何的道歉,是這封公開信最讓人遺憾的地方。

不過,至少讓我感謝Chochoco澄清"謝忠道未曾替該產品代言"的清白。

如果Chochoco對產品品質堅持,也該對自己的聲譽與責任態度有同樣高標準的堅持。Chochoco在公開信中表示"巧克力品質的堅持也不容詆毀",在此謝忠道也希望Chochoco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商家,將心比心,我個人的聲譽也不容許被利用剝削。

既然我不曾替Chochoco代言產品,也希望這件事能有一個不再出現其他枝枝節節的可能,為了讓此事盡快落幕,給予所有關切的人一個明確清楚的交代,我希望Chochoco能承諾以下的條件:

1.擷取,重編自TVBS雜誌報導且未經TVBS雜誌同意,亦未經我謝忠道本人同意的已印製好的DM,不僅撤下,應該全數銷毀,並不再印製發送;

2.今後不再使用我謝忠道的名字或其他影射的方式(如"某旅法美食作者"一類)使用在Chochoco的商業或非商業的宣傳活動上;

3.如果在Chochoco的相關活動上使用或牽涉到我的名字謝忠道,請先告知並徵得同意。

4.今後在接受其他媒體採訪時,請勿再引述謝忠道未曾說過的話。

5.將Chochoco公開信與謝忠道的這份回應貼在Chochoco的網站上,以正視聽。


謝忠道也懇請了解這件事的網友讀者關心Chochoco能否做到承諾。

謝忠道 08/04/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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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些天來在這個小站上的每一則留言我都認真讀了,無論是針對哪個層面的建議看法我都仔細思考過。

在此向所有願意理解我的立場的人,認識或不認識的,是否站在我這邊的,我都感謝。同時,對於這僅關係我私人名聲的事情,累得許多人陪我生氣,耗費大家時間精神,我也深感不安。

有人建議我採取法律途徑,但這從來都不是我的初衷。發表聲明的起始目的只是為了澄清事情,當然也是捍衛自己的聲譽。但我從來都不認為,法律是唯一取得正義的途徑;正義,也不是只有法律可以彰顯。

法律以外還有理與人情。因為我個人的因素動用社會司法資源,我不認為這件事有那麼偉大。我一直希望站在"理"字上,也站在"禮"字上來處理。就這一點,我必須謝謝TVBS在很短的時間出來道歉。

事實上TVBS總編梁玉立在貼出道歉信前曾致電告知,已經充分表示對我的尊重。事後我也去電向該雜誌主管表達我的想法,在這件事情上,我和TVBS雜誌之間已經取得充份溝通和諒解,雖然在該道歉信中,說"未經同意即引述在本刊員工訓練講座上的演講內容"一句和我的訴求"不曾說過那句話"是有差異的,但是我不希望在這個細節上再節外生枝,因此希望其他網友不要再我與TVBS這個關係層面上做任何不相干的批評。

我認為所有的謾罵粗口,所有的影射報怨只會自失立場。

因為這兩天的網友留言開始出現一些模糊議題的言論,涉及人身攻擊,甚或發洩在一些個人在它處的新仇舊怨,頗有借刀殺人的意味,這都不是我樂見的。

表達正義感只需要一點血氣,一點理直氣壯,但是"理直氣壯"不表示就該"得理不饒人"。正義感宣洩之後呢?

網路言論向來如此,人多嘴雜,眾說紛紜,你來我往之後,真正值得被認真對待的議題經常模糊消失,只留下一些毫無意義的語言殘渣。

最後謝謝所有關心這件事的人。

謝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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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一個朋友寫信來說,看到某日報報導引述我說:Chochoco是全台最好吃的巧克力。

非常震驚。我沒有龐大的媒體資源作後盾, 只好在這裡藉自己的部落格做澄清。

事件始末:今年二月我應邀對TVBS雜誌內部員工演講,講題就是巧克力。演講完,我提到最近在台灣嚐到一家巧克力水準不差,有興趣的人可以去試試。

我萬萬沒想到在一個非正式場合演講的話,竟被TVBS記者葉佳彬拿去曲解引用。該記者在2月17日的TVBS雜誌上登了一篇關於Chochoco的報導,裡面用了移花接木的手法,先引述一段我在演講裡對頂級巧克力的描述,然後接上一段Chochoco的巧克力品質描述,讓人誤以為那是我對該巧克力的評價。

TVBS記者葉佳彬撰寫該報導時,沒有採訪過我,刊登前也不曾告知我。報導出現後,該巧克力店未經TVBS雜誌同意,自行將之改版做成廣告DM,並發散給消費者,標題就是:美食達人謝忠道力薦:全台最好吃的巧克力。

我知道後立刻寫信請TVBS總編Stephanie去電Chochoco,請他們銷毀DM,不要再發送。但是該店只是改成將DM放在收銀台邊,任人拿取,由積極發送改成被動的任人索取。我後來再去信要求,店家乾脆擺放TVBS該期的雜誌讓人翻閱。

在此的同時,店家老闆(之一?)劉秀英小姐來信道歉,說因為她身為壹周刊美食記者,不便參與廣告行銷,所以交給廣告顧問操作,為我帶來困擾感到抱歉。但是信中從未承諾銷毀那份DM。

我無權禁止店家擺放雜誌,事情發展至此,自己的名字被利用剝削到這個程度,我深感無奈與憤怒。

沒想到今天的聯合報記者陳靜宜依舊同樣的手法,沒有對我做過任何採訪或查證,再度引述那一句我沒說過的"Chochoco是全台最好的巧克力"。

讓人把話塞到嘴裡,感覺像是被迫吞了隻蒼蠅。

台灣媒體素質極差,不是從這件事開始的,這次切己,讓我深深體會到媒體/商家素質差對個人社會的信用傷害有多大。

在此我正式否認說過這句話,我沒嚐過全台的巧克力,更沒資格說這樣的話。
無論是TVBS記者葉佳彬或是聯合報記者陳靜宜, 或其他媒體都不曾採訪我對Chochoco巧克力的看法

而且,因為噁心,我也不會再碰這家的巧克力了。

我不是媒體說的美食達人,也從來沒自認為對美食有多了不起的見識,有的只是對食物對人的熱忱和關心。這一點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相信,再卑微的人也都愛惜自己的名聲,如果你不自重,也得不到他人的尊重。這句話對個人,媒體,商家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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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長2009的第一支酒:酒標已經模糊難辨的Hospice de Nuit St-Georges 1er cru 1979)

最近為了找一支朋友出生年份的酒來慶祝他五十大壽時,意外地發現一個賣酒的法國網站,而且有不少來路不明的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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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 過節要喫巧克力, 喫巧克力要喫好巧克力.
巴黎最近有兩家新開的手工巧克力店,
如果有人想應景, 倒是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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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把這篇文章改寫後再貼上來並非為了再掀一次話題,而純粹只是遵守站長刪除時許下的改寫重貼的諾言。這一陣子在「九月的清晨」裡的高水準留言幾乎篇篇精彩,讓人拍案。站長看到許多他人精彩的見解,也看到自己邏輯的盲點,這應該是所有人的收穫。

重貼此文不是為了替這次的DRC燉牛肉下任何型式的結論,或是判別出任何是非對錯,我想,看到這麼多從各種不同角度的討論,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想法與判斷。當然,更不是做個人的徇私報復。

這麼多人花了這麼多精力時間來留言,讓站長非常感動。而且沒有叫喧謾罵,沒有毀謗抵醜,只有不同觀點的激盪交流,不同角度的比較對照。畢竟這裡只是一個單純的沒有利益的新聞台,能夠有如許的網友讀者是站長的福氣。

謝謝大家。圖片是來祝大家中秋節快樂的。


寫下事情始末之前,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我應該把它放到多大來看待?或是縮到多小來計較?

最近在一個熱門的美食生活網站上跟人吵架,起因很簡單,因為我批評對方燉牛肉的方式。

一個署名bf的人在留言版上說他”倒了半瓶保存良好的88年DRC”燉日本頂級的近江和牛(註1),但是結果他不甚滿意。過了幾天,他又上來留言,這次他改用94年的Pétrus(註2)燉,改用也是頂級昂貴的松阪牛,這回他添了些許可可、茶葉,具他自己描述結果非常滿意。

對於他的第一則,我只是在心中恥笑,此人附庸風雅,富而無知,只知道拿最昂貴的東西來糟蹋,不屑上去留言。可是看了他第二則之後,我就忍不住了,上去批評對方這種行為是”暴殄天物”、”焚琴煮鶴”、”暴發戶”。我的留言出現的第二天,一個強調理性討論維持版面和諧署名Jinny的人留言給版主(奇怪,我批評的是bf,干這個Jinny啥事?),表示就是有我這種反富心態,不願意用頂級食材的人,餐飲才不會進步…云云,文末說要跟律師團商量如何告我毀謗。

對我而言,用DRC或是Pétrus這種酒燉牛肉已經是世界級醜聞了,拿這種理由興訟,更是國際笑話。有錢人想的果然和我不一樣。

我不是反富,我是反誇富。

我不是反對使用頂級食材,是反對糟蹋食材。

我其實只是不相信,美味應該用價格來衡量。如果美食的價值是由金錢價格來界定,你只是我唾棄對象而已。不必來嚇我(註3)。何況,這種人根本沒搞懂批評和毀謗之間的差異何在。

後來許多朋友寫信來做出各種解釋。

友人甲說:台灣喝得起DRC的人沒幾個,這種人肯定只是打打嘴砲,知道DRC等幾個頂級酒莊名字來唬人,沒必要跟他認真。友人乙寫信來說,好意警告我,對方言必稱律師團,大概是真有點來頭,別跳下去跟這種人瞎搞,給自己惹麻煩。友人丙是個廚師,安慰我:別難過,我知道你心疼的是那幾支好酒。其實那支DRC和Pétrus不見得被糟蹋了。在廚師界裡誰都知道,那些有錢人拿高級酒來煮菜,通常都被狸貓換太子,其實是被廚子喝掉了,用支爛酒來煮根本吃不出來,有錢人照說好吃。而且,你不能怪他,說不定他家有錢,高級酒櫃裡真的沒有一瓶十萬元以下的酒,一時興起,你讓他拿什麼燉牛肉?

可惜,上面這些說法沒一個安慰得了我。我倒是認為,任由這種言論出現在公共論壇上而沒有人出來反對,那是我們的社會病了,價值觀被嚴重扭曲了。我無法想像如果有人買了一幅畢卡所的作品,公開在上面添筆創作,展現個人的”高尚品味”而沒有人出來罵兩句。陶子和小S噴奶都被罵到臭頭了!何況,在我眼中,噴奶不過是藝人在自我作賤,糟蹋好東西則令人齒冷。燉牛肉比噴奶還低級。

我批評的理由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任何一個有點常識的人都可以懂:美食製作講究適材適性,燉牛肉是一道需經久煮慢燉的菜餚,松阪牛,近江和牛適不適合呢?DRC是什麼樣的酒,將這種酒拿來高溫沸騰又對品嚐這支酒有什麼好處?對方沒有提出任何理由這麼做,唯一的理由是:這些都是頂級食材。他的頂級其實就是價格而已,而不是拿來燉的牛肉裡最適合的肉,也不是拿來燉的酒裡最適合的酒。

有時,頂級加頂級變成低級,最頂級的 -- 低級。因為這只是把昂貴的東西雙重糟蹋掉罷了。

我更難想像的是,台灣人喝酒這麼多年了,各地高手如雲,還有人沒品味到在公共論壇裡大言夸夸?未免太天真了。

事情正熱鬧之際,我跟法國費家洛報酒線記者聊天,先聊到最近的「巴黎品評會」三十年後重評的法國媒體反應,然後我跟她提到DRC燉牛肉(我不敢說是台灣人,因為深以為恥),她瞪大眼睛看著我說出一個法文字:grotesque!(怪誕可笑)然後她補了一句:真有人愚蠢到這個程度?

本來想,萬一我真要上法庭的話,以她費家洛報的專業酒線記者身份來替我作個證辭,聽到後面這句話我就不敢開口了,難保她最後不會也淪為被告之一。

有朋友告訴我,多年前美國葡萄酒雜誌Wine Spectator曾登過一篇文章裡提到台灣人喝Pétrus混7Up,這件醜聞傷害台灣形象好多年。後來雖然證明不是台灣人做的,只是傳出這個故事的是個台灣進口商,帳就算在台灣人身上了。如果這個DRC燉牛肉事件再傳出去,豈不更坐實了多年前台灣人不懂品酒的謠言與污衊?

說得也是,台灣愛酒的人不少,懂酒高手更是臥虎藏龍,犯不著為了一粒老鼠屎,讓其它人也跟著吃屎,舉國揹上低俗沒品的罵名。

有一次我訪問1992年世界侍酒師冠軍Philippe Faure-Brac,問他職業生涯裡有無碰過讓他難以忍受的事情,他說有一回幾個蘇聯人點了一支67年的Pétrus(這麼巧,又是這個酒莊?),後來嫌這酒太濃,竟然摻水喝,氣得他當場掉頭離去,久久不願再回餐廳服侍客人。以後看到蘇聯人都有一股莫名的厭惡與反感。從此,若有客人要點昂貴的好酒時,他會觀言察色,有時寧可說酒已經沒有了,也不願再冒著看到好酒被如此糟蹋的險。

我記得當時為他如此捍衛好酒的精神頗為動容,不知現在他若是聽到DRC被拿去燉牛肉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其實很願意公開道歉的,如果對方願意接受這個條件的話:公開雙方真實身份姓名,並將事情始末,雙方留言一字不改地陳述出來。然後對方將省下訴訟的律師費捐給我指定的慈善團體。我,謝忠道,非 - 常 - 樂 - 意,公開道歉。

可惜沒被接受。

另一個朋友說得好:低俗和戰爭在歷史上從未消失過。何必那麼在意?

我後來對一個朋友說,為何我們老是用一種非常粗暴的方式來解決一件其實可以文明冷靜討論的事情呢?換個角色看,如果我是被指責”暴殄天物””焚琴煮鶴””暴發戶”的那一方呢?會不會動不動就興訟?(算准對方沒那個財力和律師團跟你玩這種閒官司?還是有錢人的名聲比較值錢?)我想不會。我寧可請網站版主和批評我的人到寒舍來,開瓶DRC,大家舉杯聊聊彼此對燉牛肉的想法和差異,切磋砥礪一下,順便討論DRC燉松阪牛到底適不適當。

即使最後仍然意見不合,至少大家是交了朋友而不是樹立敵人。

這個朋友反問我:你這麼鄙視拿DRC燉牛肉,如果對方拿DRC再燉一次,請你去品嚐,接不接受?這個假設倒真是為難人:我既然瞧不起DRC燉牛肉,自然也不屑去吃這樣的燉牛肉,否則不成了我自己口中焚琴煮鶴暴殄天物的”沒品味共犯”之一?可是真的邀請了,我會捨得不去嚐嚐看?(機會難得,不是?)天知道,說不定吃了DRC+松板牛燉出來的東西可以返老還童,青春永駐?或是其味道叫人蝕骨銷魂,欲死欲仙?沒嘗過又憑什麼斷定這個對方眼中的”頂級組合”不值得呢?

如果對方有那份肚量,但是用一種我不希望的方式(DRC再燉一次)邀請,我有沒有那份胸襟接受呢?哈牳雷特的永恆疑問:eat or not to eat?

我後來狡猾地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沒啥意義,等事情真的發生了再去傷腦筋吧。然而我心中的答案是很清楚的。

但是我相信,無論從哪個角度,哪種價值觀看待,DRC燉牛肉在任何一個愛酒懂酒的社會裡,都是一個不會贏得任何尊重的舉動。胸襟寬厚的人或許願意理解,以平常心看待。可是像我這般視沒品如寇仇的人還是會出來罵幾句,只想出來表示:這種舉止不值得尊重。我給的是,輕蔑。管你多有錢,管你是用DRC燉牛肉還是澆花洗馬桶。

鑑於此事,我很認真地自省,所以這麼公告眾位讀者:以後有人指責我低俗沒品味,不用擔心,只要指證事實,站長請客吃飯喝酒,跟你鞠躬道謝!雖然不會有DRC可以請客,但是絕對誠意十足。說不定站長就把那支珍藏的82年Pétrus拿出來... 讓你摸幾下。

或許天真的是我:假如那個bf有錢人的誇富是假的,DRC燉牛肉也是假的呢?說不定,根本沒有DRC或Pétrus被蹂躪,也沒有近江和牛松阪牛被強暴。根本是這個虛擬網路時代虛擬富豪所虛構的虛擬故事。我這麼認真計較,才是徹底的傻瓜一枚。

還有一個糟糕的情形是,這件事本來已經煙消雲散了,被我這麼一寫,說不定更多人知道,成了散播DRC燉牛肉醜聞的禍首。

唉,一切都是明日報當機害的。

註1. DRC是法國布根地頂級紅酒Domaine Romanée-Conti的簡稱,世界上最昂貴的紅酒,一瓶價格在三四千美金以上。
註2. Pétrus是法國波爾多區的頂尖酒莊之一,價格不斐,也是酒迷收藏家的夢幻酒莊之一。
註3. 此句套用龍應台新書「請用文明來說服我」書中 « 一個主席的三鞠躬 »一文中p.130-131的句型。原句型是:我其實只是不相信,人權應該以政治立場來區隔... 如果你容許人權由權力來界定,那麼你不過是我唾棄的對象而已。不必嚇我。

(要不要流傳轉貼請自行判斷吧, 站長不鼓勵也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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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有事,清晨,我跳上一班駛往郊區的火車,滿載趕著上班的巴黎人。車子離開市中心黑烏的地下隧道後,爬出地面,九月陽光細細地穿過車窗,照在剛剛甦醒的睡臉。陽光尚未變硬,還是軟柔的金黃色,很舒服地敷在臉上。

斜對面坐著一對年輕的情侶,男的,一身上般族的西裝領帶,女的,簡單的夏日印花洋裝,兩個都年輕漂亮。男的帶著黑色細邊眼鏡,手臂輕繞在女孩纖細的肩膀,不時在她的髮梢上輕吻一下,兩人周圍散發著戀愛的情緒和美麗。

我攤開隨身的日本小說「情書」來看,心想,這情境也未免太合了。

車子駛過一站又一站,車門開了又關,一陣清晨的涼風吹入車廂,旋即又靜了下來。車門一閉,車子動了,我聽見身後一個帶著西班牙濃重捲舌口音的聲音喊著:各位乘客早!非常抱歉打擾各位的乘車。小弟為各位來點音樂,如果您覺得還不錯,請賞點硬幣,地鐵票或是餐券。謝謝!說完,就拉起手風琴來了。

我向來不喜歡地鐵裡彈琴唱歌賣藝要錢的,水準高的不多,有時還很沒禮貌。還有,我更討厭在想要清靜或看書的時候被噪音破壞干擾。

差不多在我把頭埋回書中的同時,後面傳來起伏的手風琴聲:是知名的法國香頌La vie en rose(玫瑰人生)。

音樂像陽光悠悠地從我身後舖流而來,幾個音符後,我的眼光不自覺地從書中離開,注意力都到耳朵上了:難得在地鐵車上聽到這麼好的音樂!手風琴聲的落音準確,力道輕重有致,是那種很認真很有細節的彈法。

我把書闔上,認真地聽起音樂來。我大概聽得很投入,根本忘記搭火車是種噪音很大的旅行。再度清醒過來就是音樂結束的時候。

接著,風琴手換了一首香頌,用他渾厚但蕪雜的聲音唱起來。然而我完全醒來了。

討厭地鐵裡的噪音,當然也就很少給錢,可是這個早晨為了這個音樂,我卻很願意給點小錢,謝謝他這麼認真地彈了一首好聽的曲子。我掏錢的時候,也注意到那對情侶中的女孩也在找錢。我在口袋裡找到一枚硬幣,握在手掌中,等著。

白色塑膠杯被捏得有點扁,從我左側的肩膀上出現。握著杯子的手厚粗而髒,上面有很多可以想像出來的辛苦生活的痕跡。我把錢投進杯後,抬頭正好看到風琴手的臉,我給了他一個微笑,他說了一聲:Merci!(謝謝)然後他走到情侶面前。我很替這個風琴手高興,不是只有我欣賞他的音樂。

陽光仍然柔軟,火車還是繼續往前進,每次車門一開,清晨的涼風又一次吹入車廂內。車門一關,風琴手已經在月台上了。我發現自己心情,無比平靜。

那天早上其實不是這個心情出門裡趕地鐵的:我剛把燉牛肉的文章和相關留言全部刪除了。我是帶著一種奇怪的焦躁的情緒出門的。刪除之際,我當然知道這個作法過於粗暴,也對不起所有關心討論這個議題的網友。然而時間匆促,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決定該怎麼處理。

DRC燉牛肉事件從發生在某美食生活網站開始,我就一直用一種遊戲的態度對待。我的意思不是說,我輕率看待或是我的發言和論點不嚴謹。我是說,DRC燉牛肉事件實在是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比不上倒扁運動,比不上以色列黎巴嫩的停火,比不上911週年紀念,比不上象牙海岸沈船污染,比不上法國左派會不會推出女候選人Royal來競選明年的總統,比不上我關心蔡明亮的「黑眼圈」是否拿下金獅獎。

我本無意特別寫一篇「燉牛肉事件」的東西,當時是寫另一篇文章拿這個例子起頭,後來卻寫成這樣完全是意料之外。書寫之際,發現自己仍對這件事不能忘懷,於是想,就乾脆將事件老實寫出,姓名用字都沒有替換,像倒垃圾一樣,以為清光就沒事了。

還有,因為我發現,在我以為黑白分明的RDC燉牛肉事件中,不是每個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樣。我也想聽聽其它人的。

各位留言的內容果然讓我看到不一樣的觀點和論述。Yu-Sen的留言說他不確定DRC燉牛肉是否真有差異。言下之意是,他認為可能有,但是他迴避了另一個問題,就是Becco所說的「比例原則」:即使頂級好酒做菜真有異於其它酒款,但是這個差異有大到必要用DRC、Petrus或Montrachet這樣的酒來試嗎?如同用某價值昂貴的紅木雕藝品來燒柴,即使火會比較旺,但是值得因這理由將之拿來當柴燒的疑問是一樣。

N.W.Huang從實驗精神和角度提出Richebourg、St-Vivant和DRC的想像差異,認為Richebourg的結果可能較好。我卻以為,實驗精神固然好,但是當事人顯然不是如此。如果當事人是從薄酒萊或是其它普通vin de pays一路試驗上來,或許可以理解。如果當事人是從比較pinot noir, gamay, merlot, carbernet-sauvignon, syrah… 等不同葡萄品種一路試驗上來,那我也會閉嘴(即使如此,有必要用到DRC嗎?)。如果當事人是基於比較在橡木桶儲存時間的長短對燉牛肉可能的影響;是比較土地氣候… 等等因素而做的試驗,我即使不贊同,至少也不至於說出”暴發戶”三個字(當事人知道DRC和Petrus儲存木桶的時間差異嗎?)。我看到當事人拿DRC、Petrus來燉牛肉的理由只是因為其”頂級”與”昂貴”,一如他拿松阪牛近江和牛一樣。更何況,即使要做如上的試驗,必須有份非常敏銳的味覺來覺察分析辨識其中的細微差異。NWH為人比我寬厚多了,並不願意輕易把人看扁。

我記得在當時那個美食生活網上還有人留言,連結某網站主人曾用不同的酒來做紅酒醬汁,並將結果,心得與分析一一列出,其中不乏頂級好酒,但是作者強調這是他用沒喝完的酒拿來試驗,用的酒量也少。這才是我認為的試驗精神。

Latte則從言論自由的角度表示,我可以不同意他人的意見,但是不能阻止他人發言。我從未表示不准對方發言,也沒那個能力,相反的,是對方要求刪除兩方留言的。我的想法是,既然敢在公共論壇發言,就該接受批評與討論。然而,我沒看到任何的對話,對方只有二話不說的興訟,既不曾為自己的觀點辯護,也不曾在同一平台上和他人就事論事的對話。也就別提當事人的親友在其它網站討論區用各種不堪的詞句謾罵。謝忠道,從一個過去被對方稱讚的寫作者一夜之間被貶為文化流氓。這是我看到的對方口口聲聲所謂的”理性討論”。

在這件事情上,我沒有上述這些網友這般厚道,因為我看到的只是一個不知惜物的人的誇富與無知。他的財富只是讓我看不起。從頭到尾,我的批評始終是站在一個惜物知物的角度去看這件事。我一直認為,談美食談酒最最基本的不是去知道它的價格它的希罕它的珍貴,而是瞭解它,進而懂得去珍惜它,然後,尋求如何去呈現它最好的一面。一塊豆腐是如此,一碗白飯是如此,一支酒也當如此。我的態度始終是:談食物談酒,先談惜物與知物,其它的討論(試驗或其它)都不該避開這個層面,否則都顯得膚淺與蒼白。當然,這完全是我個人想法。

那天早上我是帶著這些忐忑情緒出門的。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文章裡提到的一個朋友,來信表明他個人的顧慮,我是不會將文章和留言如此粗暴地刪除。當時也沒想到文章刪除,留言也將一起消失。在此向各位留言者致歉。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朋友。刪除的理由只是這麼簡單,而我相信各位是可以體諒的。

那天早上,我下了車,心理平靜極了。我告訴自己:DRC燉牛肉真的沒什麼。和這麼一個美麗的九月清晨比起來。生活中有太多美麗的事物值得去欣賞玩味。

我會將文章重新改寫後再貼上來。請願意再就此事發言的朋友來討論,這次,我保證,不會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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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有個同學家裡是開自助餐的。那自助餐的菜色實在普通:炸得乾冷死硬的雞腿;炒得油汪稀爛的蔬菜;芡汁勾得像鼻涕,魚肉老得像拖鞋。可是她的兒子我的同學每天便當裡的菜真是好:滷得油酥軟爛的爌肉滷蛋;炒得鮮翠碧綠的花椰菜;煎得香嫩撲鼻的蔥花蛋…

每天中午香噴噴地專人送到學校來,讓我這個早上就帶便當來學校和幾十個差不多的便當盒放在鐵箱裡,由值日生抬去蒸,中午抬回教室,所有的東西都蒸得一團烏黑,還帶著一股包便當手帕酸味的人,非常羨慕。

媽媽幫心愛的兒子特別做一份美味可口的便當,天經地義。我想,那個同學大概一輩子都會記得他媽媽燒得一手好菜。

可是我不是人家的兒子,一直記得美味可口的愛心便當不是自助餐,對我來說,那不是一個做得一手好菜的媽媽,而是一個手藝平庸的自助餐老闆娘。

法國的中菜實在不爭氣,所以每年回台,我都想嘗些好吃的中菜。我跟所有的人一樣,想知道哪裡有什麼好東西好餐廳,除了上網找資料問親朋好友,也上書店翻看一些知名美食家作者出的作品,裡面通常有住址只要按圖索驥,都不難找到。

我去年就真的按圖索驥單槍匹馬去吃了號稱全台最好的香港X源美食的皇家(還是金牌?)乳鴿。

因為就我一人,點的菜很簡單,一隻乳鴿一盤腐乳空心菜和一碗白飯。那天我到得晚,八點多餐廳只剩下一桌客人,我一個人佔據一張大圓桌。空心菜白飯先上,然後那隻我忘了是叫金牌還是皇家的乳鴿來了。

體型比我想像中小一些,鴿子表皮幾處乾枯凹陷,並不是我想像中的肥脆豐滿。吃起來,表皮還有微溫但是肉卻是冷的,肉質不美也不多,乾瘦而柴。用筷子不方便,我只好兩手並用,吃得疵牙列嘴,當時很慶幸周圍沒有旁人。奮鬥到一半我就放棄了,因為吃得實在辛苦,覺得自己像個遠古的蠻人在荒山裡啃食野物。

那時候,那位美食名作家美麗動人字字叫人垂涎的語句忽然一一在腦子裡流現而過。記得我在書店裡翻了好幾本這位著作等身在台灣中菜美食界中有著無比崇高地位的美食家的書,這餐廳的這隻金牌還是皇家乳鴿的名字幾乎出現在他每一本作品裡,可是… 怎麼差這麼多?!

登時心中有股衝動想把這位著作等身學富五車文采飛揚吃遍天下的美食家抓到這隻鴿子前面請他告訴我:這鴿子好吃在哪裡?

我當然沒有通天本事時空大挪移把這位名家請來,但是這位美食家和這家餐廳的信用在那隻老鴿子和我的齒牙纏鬥之際,雖不至於崩盤,但是我知道,以後看到這個名字都難免出現問號。

我不懷疑美食名家的品味,因為從文筆經驗中可以看出他絕對是吃遍天下的好手。我也不懷疑自己的感受,畢竟幾年的法國菜經驗,鴿肉在法國菜中算是普通食材,中法料理手法固有不同,但是評斷品質好壞的基本標準是不會差太多的。是我的運氣太差?剛好吃到廚師心情不好的菜?那跟我一樣老是吃到廚師心情不好的菜有多少人?還有,那些美食家上餐廳的時候怎麼廚師的心情都特好煮得菜都特香美?這種經驗多發生幾次後,也和朋友談過,癥結或許很簡單。

問題出在哪裡,我想很多人都很清楚,只是這麼多年來,沒有人願意把這個問題端上台面說出來:是否一般小民和美食名流同一間餐廳點的東西一樣吃到的品質卻是不一樣?而且可能天差地遠?

我想起一次在巴黎吃飯的經驗。我和朋友在一家名聲鵲起的小館子午餐,鄰桌一個姿態優雅的中年太太隻身用餐,不久我們就聊起來了。先是問彼此如何知道這間餐廳的,然後聊到哪本指南可靠哪個食評值得信賴。中年太太說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因為工作的關係,有段時間她經常去某個城鎮,有家餐廳的菜她特別欣賞,每次經過該城都去那裡用餐,每次餐廳的菜餚和服務的品質都讓她非常滿意。幾年後,有一回她照例在那裡用餐,老闆特別跑來向她道謝,謝謝她這幾年替這家餐廳寫的讚美食評,過去不敢驚擾她用餐,而現在老闆要退休了,特別來跟她道謝。太太說,老闆搞錯人了,她不是那個知名的食評家。那次場面變得很尷尬,中年太太恍然大悟這幾年她都是以食評家的身份被對待的。

餐廳老闆廚師為熟客名人美食家特別做菜款待,用心加倍,材料珍罕,展現身手,贏得知心,原本是常事,美食是藝術,大廚尋覓知音,絕對是美事一樁。餐廳招待討好食評名人這個現象全世界都有,看過紐約時報知名食評Ruth Reichl的「天生嫩骨」、「千面美食家」(Show Time)等書的讀者就知道。如果只是在網路上自己的部落格寫寫食記,像任何一個網友一樣抒發感想,記錄經歷,當作網交,那另當別論。可是當這樣一餐特別精心調製的特權飯被寫成文字發表在媒體上以知名作家美食家的名義背書,被出版流傳閱讀轉貼時,那意義就不一樣了。

食評家美食作家該負責的不只是自己那張敏銳的嘴挑剔的胃,筆下的每個字每個句、每個讚賞每個批評、每個感受每個觀察,都該對每一個即將讀到這些文字模擬想像感受可能明天下週去該餐廳點同一道菜的讀者負責。讀者讀文字的同時賦予這個美食作家一個珍貴的社會文化使命:你的專業受到尊重,你的名聲得到累積,你的經驗得到讚賞。美食作家不該是老闆娘的兒子,只吃精心特製的愛心便當,美食作家應該是任何一個毫無面孔的自助餐消費者,像你像我。這個社會賦予美食名家這樣的身份地位,甚至特權,就該負擔相對的文化責任,社會責任。美食作家,你無權濫用這樣的身份地位。

因為美食名家不是公關的工作。

美食名家該面對的是其專業知識、學術良知,而不是餐廳的營業額或是老闆的交情。我們已經有太多的陳鴻陳美鳳,太多的廣告公關,太多摻入置入性行銷的美食報導刊物雜誌。美食名家是否可以為台灣餐飲保留一塊中立而乾淨的地域,讓廚師們相信你的讚美是真誠的,讓民眾信任你的品味是可靠的,讓所有的人相信美食聲譽不是特權來的?

我真的認為,為了下次能吃到一條野生黃魚或是真正的手剝河蝦把自己更向商業靠攏實在不值得。

我觀察到台灣民眾這兩年對美食的要求和興趣越來越高,不只是資訊上的渴求,更是希望有一種具公信力的評鑑的出現。像網路票選牛肉麵,某週刊辦的百大餐廳…等,或許還有太多的商業操作在這裡面,但是這些背後一個很正面的意義是:我們期望一個嚴謹的制度出現,讓餐飲界有個能夠努力的目標,而餐飲消費者之間也有一個可以正面交流的平台和論述的基礎,以及提供餐飲上升的動力,最後一點才是我最在意的。

法國有米其林的密探私查暗訪,一家星級餐廳做的公關菜特權飯和一般消費者付錢上門去吃時品質不會有太大的差異,甚至可能更好,因為人人都可能是匿名密探,餐廳得慎重地面對每一個用餐的客人。而且餐廳不是只任那幾十個密探判黑白斷生死,還參考每年來自各地消費者十萬份的來信。如果米其林是這一波台灣尋找建立屬於自己評鑑方式的思潮裡經常被提到的名字,那是因為它的公信力。而匿名不受特權招待是其中的關鍵。

所謂的特權飯團其實對整個台灣餐飲並沒有正面提升的助力,反而是鼓勵餐飲業只要照顧那少數的幾十個特權人士,就有不斷地有免費的名人背書文化廣告支撐。換句話說,廚師只要做給十幾個人吃好菜,其它幾萬幾十萬普通消費者吃到的就不重要了。台灣許多餐飲地雷都被名人包裝得美輪美奐,金玉其外,而不知踩到地雷的無數消費者都被犧牲了,賠上的更是整體餐飲的體質和未來。

這個魚幫水水幫魚的惡性循環,說難聽些,這跟股票內線交易駙馬爺靠關係搞好處,在道德上,有什麼兩樣?

台灣沒有米其林或Zagat這樣的指南機制來督促餐飲業者用水準維持它的名聲,靠得就是媒體記者美食作家在每篇文章報導後面讓一般消費者有所遵循。遺憾的是,幾年的媒體胡搞亂來之後,我們經常聽到這樣的話:名氣越大的越難吃。有位名電視節目主持人告訴我,曾經慕名專程去台南去吃一家名氣頗大的炒鱔麵,可是實在很糟。老闆說,自從媒體報了之後,本來現炒的無法應付龐大的客群,只好改成大鍋炒好,客人一到即可以隨時上桌。一家好餐廳就這樣毀了,名主持人說。

台灣餐飲界的水準經常忽高忽低無法維持慣有的品質是眾人皆知的。我們經常聽到,吃過一次好印象,再去第二次就不對了。誰掌握了媒體,掌握了平台發言權的同時就該有對應的社會責任,而特權飯團的現象難道不是在某種程度上深化惡化這種水準不齊的問題,甚至讓餐廳做兩種不同水準的菜有了正當性?

一般小百姓什麼時候可以不用特權,輕輕鬆鬆上館子吃到廚師不管你是誰都認真做出來的好菜呢?

現在的五年級生應該對從前一部反共大片「假如我是真的」有印象吧,當年這可是轟動一時的巨片。譚永麟飾演一個冒充高幹子弟的人到處騙吃騙喝,享受特權。後來被揭穿押上法庭。片子最後一幕譚永麟在法庭上聽到宣布判刑時,回頭對所有的人說了這句:假如我是真的呢?

我又想到那隻鴿子。我不是美食名家。可是,假如我是真的呢?那隻被名家推薦過不知多少回的鴿子,會不會… 有點兩樣?

後記:我知道,寫這篇文章根本是在捅蜂窩。可是長久以來,這個現象一直存在,美食界的人都知道,卻沒有人願意拿出來談。如果站在一個期望台灣餐飲界向上提升的立場來看,實在不能不拿出來說一說。

本篇文章結束之際,一個朋友要去吃餐廳。他的有特權關係的朋友知道了,問說:要不要請XXX美食家幫你訂位?

我昨天在剛開幕一個月的小館子Ribouldingue, 10 rue St-Julien-le-Pauvre 75005. 用餐(關於此小館子的用餐報告,站長將在往後幾天貼出來或稍晚參考食尚玩家雜誌)。飯後和服務生聊天,問我怎麼知道他們餐廳的。我說是看了費家洛報名食評家Francois Simon的評論慕名而來的。她說,那天FS來時主廚認出他來,但是FS用餐的過程中完全沒有被打擾,廚師就當他是一般食客,做一般做的菜,一般的服務。然後服務生說了一句話:這麼出名的食評家來用餐我們當然會小心不要出錯,但是不會特別招待。真正讓我們認真對待的是你們這樣的普通客人。食評家多半只來一次,而一般客人如果吃得高興,他很快會帶著朋友回來。

她說的對,我很快會再帶著朋友來這家新的小館子。因為我不必請XXX訂位就可以吃到好菜了。

(未經同意, 請勿轉載... 叫朋友來這裡看就好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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ㄧ個廚藝的比賽
2月我去里昂採訪Bocuse d’Or廚藝大獎賽。這是一個在歐洲,甚至世界上都很重要的廚藝大賽,一般來說,每個參賽隊都是該國國內比賽冠軍隊,並由主辦單位認可才受邀出賽,因此水準相當高。以歷來水準最高之一的日本隊來說,今年出賽的日本隊據說是由全國380個隊伍由地方一直評比至全國才出線,代表日本出賽。

今年是第10屆,也是第一次有中國代表對出賽。比賽的方式很簡單,以主辦單位提供的兩項食材 – 一魚一肉 – 由各隊自行發揮,以技術、美感、味道並表現各國文化特色,來說服來自世界各國的評審。魚,採用來自冰島的大型海釣安康魚;肉,則是著名的丹麥小牛肉。

由於中國隊是第一次出賽,因此備受媒體注目。中國隊推出安康魚麵:將安康魚肉取下,敲打成漿,做成麵條,澆以湯汁,最後盛在一個藍黃色調的景德鎮精緻蓋碗,中空的木座底下燒著一朵紅色蓮花固體酒精燈,饒富典雅氣息地出現。站在觀眾席上,從大螢幕看到富貴華麗的蓋碗旁有一雙飾著中國結的烏木筷,非常精緻討喜,得到很熱情的掌聲。不少評審嚐過麵之後,詢問可否將中國結烏木筷留下做紀念。

這個比賽中國隊在24個隊伍中拿到倒數第三名。第一名是佔有地主絕對優勢的法國,另外前兩名被北歐兩個國家拿走。

每個隊伍須製作一份食譜,裡面註明用的材料、作法、比例…等,還要說明主題為何。我拿起瑞典的食譜來看:這次我們很高興能處理重達多少公斤罕見的冰島安康魚。我們認為這種深海魚的特性是… 所以菲力部位將如何處理,頭部將如何處理,某部位以燒烤最能表現魚肉的特色,某部位則用慢燉最好…中國隊的食譜則是:我們以中國文化承傳數千年的麵條製作技術,並以傳統的養生概念來構思魚麵…

養生?我直覺地認為,中國隊把廚藝比賽的意思搞錯了。這應該是個比技術、比巧思、比美感、比味道的掌控、比對食材的認識、比做工的精巧,簡言之,比專業的比賽,不是比哲學清談。

可是數個月後我回到台灣,忽然發現台灣社會所有的人都在談美食,可是沒有人在談。美。食 – 食物該怎麼美味好吃?

吃菜還是吃藥

ㄧ個知名基金會的營養師找我,說他們最近想做兩個健康套餐,推廣民眾多吃蔬菜水果的概念,一個是減重餐,一個是抗癌餐,想問問我的看法。

我說,我沒有看法,對我來說,食物,只有一個標準:自然、好吃。而且我也相信,好吃的東西多半是很健康的,只要我們吃得均衡適量。

在台灣期間我沒事逛書店,特別愛逛美食區食譜區。食譜書區大概很重要,佔地通常都不小,成排成排的書堆得山高,整片整架的書非常壯觀。走一圈下來,讓我不解的是,幾乎所有的食譜書都在排毒減重抗癌美容藥膳保健瘦身體內環保。上超市看看食品上的字句也差不多:XX菌可以養顏美容;某某纖維素可以瘦身塑身;某某微量元素可以防治近視強壯骨骼增加腦細胞… 差不多所有的食品都彷彿在告訴我們,吃這些就可以長生不老:不得癌症沒有糖尿病降低膽固醇降血壓防止老化…

喔,是嗎?我們的食物都變成了藥物了嗎?已經沒有單單純純的食物可吃?食物,不能只為了它好吃嗎?我們是不是賦予食物太多功能性目的性,最後根本已經忘記食物之為食物的本質呢?

我和一個知名報紙美食記者去一家新派的中式餐廳,一進餐廳,老闆娘認出記者朋友,招待得非常非常熱情。我們也就略略享受了一下這個特權,交給老闆娘幫我們弄菜。我向來挑食不偏食,好吃的我都吃,對於老闆娘弄出的一桌好菜非常興奮。菜都上桌後,老闆娘一一幫我們介紹:這盅雞汁用了某某中藥,對眼睛很有好處;這豬腳燉了很久,膠質很多對皮膚怎麼怎麼好;這個XX菇有微量元素,是一種活力食品…

面對這一桌”美食”,我忽然很疑惑:這是一桌藥還是菜?

我當然知道,中國文化裡有藥膳食補養生這樣的概念,也是我們自豪於西方文化沒有的生活哲學。這些我都不反對,我只是懷疑,這麼強調藥膳食補,反應的是什麼樣的飲食觀念和國民體質?我們真的都這麼不健康?還是我們都病了?還是,對健康的追求根本已經走火入魔了?

最近我上了一個談話性電視節目,和兩個來賓 – 一個資深美食記者,一個知名營養師 - 談食品的純度。我們談到一個蔓越莓果汁,在鋁箔包裝上寫著很大很清楚的幾個字:無糖、低熱量、不含防腐劑。後面的成分表標示的是:27%的蔓越莓果汁、水、人工甘味(甘菊素、阿巴斯甜、人工代糖)。我對於這種純度不高的果汁頗有批評,但是這位資深營養師卻認為應該替廠商說句公道話:蔓越莓汁純度太高太酸太澀,口感不好(這我完全同意),如果加太多糖又有過多熱量的顧忌,所以用人工甘味來調整口味。人工甘味的好處是甜度是蔗糖的100-300倍,只要加一點點甜度就夠了,而熱量極低,有些幾乎沒有。所以適合害怕熱量過多或是糖尿病患食用。


被模糊的界線

喔,原來我們一般人已經在吃糖尿病患的食物了。當”吃XX可以治XX病”已經變成一種”政治正確”的飲食觀念時,不知不覺中,我們吃的可能都是為糖尿換高膽固醇者設計的食物而沒有自覺了(是誰把你我變成糖尿病和高膽固醇患者的?)。那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吃食物本來是為了攝取營養,提供身體需要的養分。現在我們乾脆把食物做成適合病患的東西。吃為了病患設計的食品會比較健康嗎?而為了提供一個適合病患吃的食物,拿人工的東西來調味(為了低熱量,所以用人工甘味),結果犧牲了我們對天然食物味道的敏感度,犧牲了下一代孩子的味覺教育,所有的東西越來越難吃,吃到的人工添加物越來越多,這是正確的路嗎?

吃越多的人工調味會讓我們越健康,你相信嗎?

有一次我碰到法國品牌優酪乳的高級主管問他:為什麼同樣是你們的產品,在台灣的優酪乳一定要加糖(寡糖果糖人工甘味)口味很差,而不製作像法國不加糖原味那麼好吃的優酪乳。他很抱歉地說:因為沒有加這些調味,台灣人不喜歡啊!因為你們已經習慣這種加了”糖”的優酪乳了。他想說的是我最不敢想的:我們的口味已經被”人工化”了?

然而,一個更根本的問題是:食物的營養價值和食物的醫藥療效是不是該有個界線?那道界線在哪裡?是不是已經被我們模糊掉了?

寫這篇文章時,剛好是法國電視的Pime Time晚間節目的黃金時段,這段時間很多都是食品的廣告,我看到乳酪強調好吃(怎麼不強調蛋白質鈣質?);優酪乳強調低脂低熱量又好吃(怎麼不說有XX菌可以促進新陳代謝養顏美容?);某某植物油含有天然Omega 3(完全沒有強調這種東西對人體有什麼療效)。我注意到,法國的食品廣告最強調好吃,部分廣告會說含有哪些營養份,也有強調低脂低熱量的,關於瘦身減肥都適用一種暗示的手法(比如一個身材搖窕的女子)。可是,沒有一種產品,一種都沒有,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吃這個是可以治哪種病防哪種癌症的,吃哪個是可以壯陽豐胸的。也就是說,沒有食品給你錯覺它是有醫學療效的。營養和醫學療效的界線是很清楚,絕不越界的。

而且這一點,據我所知,無論是法國還是台灣都有嚴格區分的,誇張食品的療效是要受罰的。

如果吃食物只是了要營養來治病的話,乾脆吞綜合維他命丸算了。不是嗎?

廣告不是資訊

請不要誤會,我完全不反對中國的養生之道,也不反對低脂低油少糖少鹽的健康的飲食概念,我想說的是,營養和醫療的界線不該混淆,因為這完全破壞了對食物食材的基本認識和要求。沒有這個基本認知的基礎,也就不會了解真正的味道和正確的飲食概念,不會讓種植物產的人更認真地種出好品質的東西,只是培養出恐懼生病的飲食心態和品味低劣的下一代。最後,美食不再是美食 – 美味的食物,吃也不再是享受,只是怕病怕死而已。

身體健康與否不只有和吃有關,還跟工作、壓力、生活習慣、運動、情緒、環境…等等有關,飲食只是其中一個環節而已,我認為,光靠”吃”是吃不出健康來的。

我不是營養學家,只是一個簡單的對吃有喜好的人。美食的首要就是一種口感味覺嗅覺視覺上的愉悅,如此而已。營養攝取均衡是必要的,但是將種營養扭曲成一種歇斯底里、瘋狂無理的醫療神效反應的是我們偏狹錯誤的飲食觀念。我們太常把廣告當資訊,而廣告正可能是最偏頗的資訊。

最近一則小小的調查引起我的注意:國小學生的膽固醇尿酸是六年前的10倍。事實上我們越吃越不健康。一個走火入魔的飲食觀念非但沒有讓成年人更健康,甚至,影響到下一代。

讓食物恢復食物應有的樣子吧,否則哪來的”美食”?

(本文原載於飲食雜誌2005年九月號. 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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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一個中午巴黎La Lorraine海鮮餐廳門口黑鴉鴉一片人潮,從來沒有一個媒體餐會殺來這麼多記者食評攝影師。門口一排排倒滿香檳的酒杯已經被搶得精光,一些人優雅地端著香檳聊天遞名片,交換巴黎最新的美食秘辛,一些人不耐煩的在隊伍裡東張西望企盼熟人等著進去。本來門口幾個忙碌的公關一個個問名檢查是否預約的程序被迫取消,登時數百人的人潮如決堤般湧入餐廳,各自結群入座。餐廳一時之間喧嘩熱鬧,吵雜哄鬧,幾乎每個人都在談論著即將上桌很被期待的這頓餐會。

這應該是第一次 - 在我所知的範圍裡 – 在巴黎以"分子廚藝"為號招推出套餐的餐廳。這一家高級啤酒屋brasserie型態的連鎖餐廳,每年春季當法國龍蝦季節漸漸結束之際,總是趁機推出在法國人眼中最高檔的海鮮龍蝦套餐,不過是進口的加拿大龍蝦,口感、價格和品質都略遜法國布列塔尼龍蝦一籌,可是好歹滿足了品嚐龍蝦的奢侈心情。

不過這次龍蝦套餐有點不一樣。和廚師合作的是西方餐飲界赫赫有名的分子廚藝創始人,法蘭西學院的化學教授Herve This。 '分子廚藝'名稱夠炫,過去二十年在歐洲餐飲界早成一種前衛的傳奇,早在1989年法國電視台Artes就曾介紹過,後來幾位大廚紛紛以分子廚藝作為創作美食的精神指標和技術基準,創出一股未來的美食風潮,越來越多的年輕廚師投入這種以科學為根基原理的藝術創作,20年來已經徹底顛覆美食的概念和傳統。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即使是對傳統捍衛最力的美食指南米其林都給予這些廚師相當的鼓勵和讚賞,三星大廚裡就有巴黎的Pierre Gagnaire(restaurant Pierre Gagnaire)、英國三星主廚Heston Blumenthal(Fat Duck餐廳)、亞爾薩斯的Emile Jung(Au crocodile曾為三星),以及被譽為 « 全世界最好的廚師 »西班牙加泰隆尼亞的Ferran Adria(El Bulli餐廳)。其它一星兩星以分子廚藝為名的高級餐廳也是逐年增加。

然而到底什麼是分子廚藝?簡單地說,以科學的原理角度來創作食物。比如西式甜點中常見的英國香草醬汁。過去傳統食譜裡只是強調將香草梗放入鮮奶裡煮時,不可將鮮奶煮沸,避免造成凝結。但是這種作法中卻無法知道多少溫度多久時間是萃取香草香味的最佳條件。分子廚藝則以化學研究方式找出香草的香味分子結構和鮮奶加熱時產生的化學變化,以找出萃取香草的最佳條件。

這次龍蝦套餐就是以這種理念來做的。以套餐前菜的蝦箝沙拉佐甲殼素奶油醬來說,就是將龍蝦殼中的甲殼素萃取出來做佐配的醬。 龍蝦殼內含有大量的蛋白質和甲殼素 - 一種活的生物身上非常少見的分子物質,僅有蟹蝦貝類、菇類和昆蟲表殼才有的組織,正是這種甲殼素讓蝦殼熬出的醬汁味道如此特別。龍蝦殼熬煮過或燒烤後(使所含的碳酸鹽分解)會產生兩種分子:分別是水溶性和油溶性的。作法是先將蝦殼絞碎(以萃取最多的味道和褐色色素)放進鍋加蓋在奶油裡慢慢熬煮,萃取油性味道分子,然後以打鮮奶油chantilly的方式打成近乎慕斯質感。另外再將蝦殼放進水中滾煮,萃取水溶性的味道分子,然後再將這萃取蝦汁做成醬類似濃汁的bisque。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醬汁來佐配龍蝦箝肉。

這道前菜有著極為虛無飄渺的口感,chantilly滑過舌頭的感覺不像一般奶油的質感,若慕斯而更有實體,若牙膏但更鬆綿。更像橄欖油,膏狀橄欖油,滑過舌頭表面是船過水無痕的虛無感,除了味道似乎什都沒有留下。

對化學原理不是很了解的人或許跟我一樣,有聽沒有懂。但是一件很明確的事實是:分子廚藝正在改寫人類對的美食基本理念和了解,它也完全顛覆了過去廚師對食材的掌握,甚至超越大多術數人的想像。分子廚藝的定位是在未來,因為許多技術需要非常精密的科學儀器才辦得到,可是這個未來似乎已經逼近眼前了。

光是當紅的西班牙分子廚藝餐廳El Bulli一年只有8000個位子卻有40萬人搶著預約,就可以知道分子廚藝有多大的影響力了。

關於分子廚藝和Herve This公開示範課程的網站:
http://www.pierre-gagnaire.com/francais/cdmodernite.htm
www.college-de-france.fr/chaires/chaire10/page_herve/recherche_herve.htm

只想試試分子龍蝦套餐的人:
La Lorraine, 2, place des Ternes, 75008
Tel: 01. 56.21.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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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pr 08 Fri 2005 06:57
  • 餐廳

朋友的朋友Frederic開了一間小小的廚坊,僅有幾坪大的空間,每週辦兩次廚藝課,一次只能有六個人,圍繞著廚師一起動手做菜。報名上課的都是30出頭熱愛美食的年輕上班族,氣氛極佳。每個人完成食譜之後,大家坐下來彼此討論品嚐。兩年下來,這個小小廚坊變得頗有名氣,不但如此,這個藉用做菜重建冷漠都會人際關係的廚藝課竟意外地湊合了幾對戀人。Frederic是同志,乾脆拿廚藝課做紅娘,現在每週有兩班安排三男三女的異性和六男同性的廚藝課。

這種每週一次的廚藝課,白領階級上班族有時只是利用中午不到2小時的空檔時間,剛完成的菜後也就是自己的午餐,輕鬆愉快學做菜,有效地紓解工作壓力,順便交交朋友同好,周末可以請來家裡露一手Brunch或是出外野餐,說不定還能意外地來上一段美味戀情。食色,性也,法國人無意中正在貫徹我們老夫子的名言呢。

這是目前巴黎美食界最IN的搞頭:玩概念。

廚師敎做菜蔚為流行,電視第六台M6剛結束一個轟動的節目Oui Chef!就是一個專業廚師將一群找不到職業學歷不高又一無所長的年輕人,在短短兩個月內將這批被社會主流視為無用的人訓練成為有一技之長的廚師,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愛上美食愛上做菜,用做菜來表現自己的價值和存在。這群兩個月被訓練出來的年輕師傅緊接著在巴黎15 區開了一家餐廳,目前當紅,教練廚師也立刻出食譜成為暢銷書。

傳統老館子裡坐下來點酒點菜吃喝一頓的習慣已經隨著現代設計理念的流行多變出現新的玩法。說來奇怪,追溯早幾年,開始以餐廳玩概念的竟然是已退休的一代大廚Joel Robuchon。他在巴黎左岸和東京六本木幾乎同步開了一家以日本壽司吧形式(沒有餐桌只有吧台)西班牙tapas小菜為內涵(沒有前菜主菜之別隨人愛怎麼點)的高級法式餐廳Atelier de Joel Robuchon。不接受預訂,隨到隨坐(或等)的方式紅極一時,但也讓不習慣排隊的巴黎人臭罵了很久。他的食材都是上等的,開放式廚房由四位兩星名廚輪流上場,讓美日觀光客趨之若鶩,等上一兩個鐘頭也在所不惜。

這個不被看好的餐廳形式卻讓想法僵固刻板的法國人體會到不正襟危坐吃飯的樂趣:隨時可能和旁邊的人聊起天來,甚至對眼前的食物茗酒,一起評頭論足一番。

大約是那時候開始,巴黎就開始大量出現以概念主導的主題餐廳:蕃茄餐廳、蘋果餐廳、濃湯餐廳、生蠔餐廳...顧名思義就是推出以該材料為主的菜色。番茄餐廳號稱有40多種以上的番茄品種,煎炸醃曬漬數十種的處理手法。蘋果、生蠔也是。當然,最高級的是一家完全以松露為主的餐廳。

後來出現的概念餐廳花樣就更多了:針對擔心卡路里熱量過高的人設計,號稱完全以蒸炊的方式烹調口味清爽的餐廳;體驗盲人在黑暗中用手抓東西吃,也讓人感受失去視覺後其它感官對食物的敏銳程度和詮釋的差異的餐廳;讓人一邊享受美食一邊認識各種盤中使用的香料的香料店餐廳(就是一邊是香料雜貨店一邊是餐廳);酒店餐廳(把餐桌擺在酒店裡,想喝什麼酒自己起身去找挑);酥芙蕾蛋奶酥餐廳(所有的菜都是以Souffle作法而做的);專為沒時間解決午餐但又想吃得好吃得健康的上班族設計,只賣濃湯和果汁的吧檯餐廳、三S餐廳(salade+soupe+sandwiche)... 至於有機餐廳就更不用提了,那早就滿街都是了。

在設計上巴黎也出現反叛傳統格局的設計。著名的拉法葉在自家百貨公司裡開了一間以洗衣店為裝潢設計的咖啡座,用餐客人就坐在一排真正的洗衣機中間喝酒聊天吃飯。可惜,洗衣機雖是真的卻不讓你真的拿衣服來洗,邊吃邊洗衣。

進入21世紀的巴黎餐飲界開始出現質變,讓上餐廳成為一件更輕鬆自在的事。而巴黎上班族也重新在做菜上找到生活的樂趣。餐廳玩概念還會再熱鬧個好幾年,是否能再玩出像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新廚藝那樣顛覆世界餐飲的花樣,等著看囉。

資訊:
廚師敎做菜
- Frederic的廚坊www.atelierdefred.com
- L’Atelier des chefs, 10, rue de Penthievre, 75008. Tél : 01.53.30.05.82
概念餐廳
- 摸黑吃飯餐廳Dans le noir, 51, rue Quincampoix, 75004.
Tel : 01.42.77.98.04
- 番茄主題餐廳Rouge Tomate, 34, place du Marche-St-Honore, 75001.
Tel : 01.42.61.16.09
- 蘋果主題餐廳Pomze, 109, boulevard Haussmann, 75008.
Tel : 01.42.65.65.83
- 全松露餐廳Terre de Truffe, 21, rue Vignon, 75008.
Tel : 01.53.43.80.40.
- 洗衣店咖啡座Lafayette V. O., Galeries Lafayette, 40 boulevard Haussmann, 75008. Tel : 01.42.82.34.56
- 酒窖式餐廳Les Papilles, 30, rue Gay-Lussac, 75005.
Tel : 01.43.25.2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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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有湖是一件幸福的事。

河水入湖前有好幾座橋,差不多每一座都要跨過一個小小的“島”才到對岸去。就是這些“島”讓人過河時從不只是為了匆忙過河,總是看東看西,看頭上的雲和天空,看遠處山頂未融的雪。有時“島”也不像“島”,上頭有大房子小房子,有花園和動物,過橋過到一半橋,彎進去一家舊物攤子翻翻舊書和老唱片,買一把紫色的梵谷的鳶尾花,看到一張位置再好沒有的樹下的長椅,適合把手上的書拿出來讀。

橋上有人在陽光下認真地拉著小提琴,難度很高的帕格尼尼。你以為他在要錢,不是,他背對著所有的路人,逕自對著湖拉琴,拉得非常陶醉,旁若無人。你也只是陪著湖聽到這段美妙的琴聲的旅人過客罷了。

這個城市的人對著湖拉琴、談戀愛、看書曬太陽、游泳發呆、玩帆船沖浪。湖上有鳥有鵝,孩子又怕又愛地靠近幾隻脾氣不怎麼好的天鵝,水很清澈看得到底,也看到很深的地方成群的魚游過去。城市的人從湖面上走過去,沿著湖畔繞過去,吃飯喝咖啡桌子椅子一路擺到湖邊了,和朋友吃飯聊天的時候不會注意到腳下的湖水淙淙,不遠處的車水馬龍,只覺得這一刻天地一片舒坦清朗。

看湖需要時間,悠緩徐長的時間。湖是這個城市的節奏、脈動、顏色、心情。這個城市的人眼睛大半時間都會不自主地望向湖面:亮麗的瀲瀲水光、無聲滑過的帆船、乍起乍落的野鴨水鳥、打在水面無數的激動的雨滴、風刮起的一層一層的浪,在視野迷茫的日子裡,有淡淡的山影模模糊糊地浮在霧裡水中。看湖,成了一種不自覺的肢體動作,短暫的精神出遊。你把情緒交給湖的表情,看湖的時間可以很長可以很短,湖在這座城市裡不只是空間,也是時間。

或是你可以有一整個天坐在湖邊看湖。夏天的時候,湖邊有一塊是沙灘,真正海灘那樣的細沙,城市人在沙地上舖上毯子野餐喝酒,上半身塗著厚厚的防曬油在陽光下烤,穿著顏色鮮豔的短褲打沙灘排球,和男女朋友忘我擁吻,幾個孩子對著一群來討東西吃的天鵝尖聲怪叫,穿比基尼泳裝有點胖胖的媽媽們聚在一起聊天,眼睛啣著自己的小孩。這是湖很安靜,陽光很美麗的時候。

在湖很狂野難近的時候,你坐在湖邊的咖啡座裡,頭上的玻璃屋頂敲著雨水聲,咖啡館裡香氣瀰漫,隔著玻璃往外看,湖水逕自鬧著脾氣,在窗外無聲地翻滾攪動。你手中握住的可可熱度正好,不燙手,正好喝又不急著喝掉。湖面上隨波浪起伏跌宕的遊艇帆船,船身點點,上上下下像音譜裡的符號。你讀著這個譜子,覺著一種特殊的音感,和你的心跳速度幾乎接近,你彷彿聽懂了什麼。

如果有人點了一杯濃醇厚釅的甘邑,火燒一樣的灼烈,一路燒進腸胃底,舌尖忽然冒出一股如絲的輕盈厚軟,甘香溫潤時,多半屋裡還有座壁爐,畢畢啵啵地發出燃柴的聲音,熱度和光度暖和了一屋子。那肯定是窗外有雪了,湖邊也積了點雪,湖是不會結凍,只是變得更穆靜,更蕭然。窗上的水氣讓人看不到湖,但是知道它靜靜的存在,這裡的城市人知道一種不問的關心。

有水的城市總是明朗的:在沒有陽光的日子水也給城市光。歐洲人對水有著很情慾的感覺:河是跳躍的、激烈的、衝動的、經過千山萬谷的,是男性的﹔湖是沉靜的、詳和的、內斂的、等待千年萬年的,女性的。

當然,這些都只是表象的詮釋。日內瓦的雷夢湖兩種特質都有。

Lac de Leman雷孟湖,瑞士與法國的邊界。邊界是一條在湖面看不見的線,除了兩國若有似無神出鬼沒的海關人員外,這條界線只是心理的存在,幾乎沒人理會。

日內瓦城市建在隆河出湖的兩側,街道小路向著湖心緩緩拜倒,步行的速度和街道下緩的角度讓你的眼睛像推移的攝影鏡頭,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掀開,你早就知道存在那裡的湖。不知為何,同一條路同一個角度的鏡頭推移,看過多少次,每次都仍是新鮮的。那種讓景致一點一點地浮現,很有開展中國捲軸畫的味道,未知的美麗在視野的盡頭誘惑著,你的心和腳步沒有抵抗地向前移動,直到整個畫面徹底出現。

沒有一座城市如此讓你覺得自己的眼睛像個電影鏡頭,可以輕易地將場景裡的人物無聲化讓自己變成一個旁視的觀眾,或是讓自己很徹底地在這個場景裡,耽在美裡,不想出來。

雷夢湖從來都不是給人驚艷喟嘆的那種美,而是細膩內斂的美,緩緩的,因為要和時間發生關係,在驀然回首的時候。

在這裡,你很難不跟湖發生關係。或是,你很樂意和湖發生關係。

你在湖邊租到一輛嶄新的自行車。市政府在湖邊免費出租給觀光客的,押一張身分證護照,可以有一張城市地圖,騎一整天的自行車,不花一毛錢。湖畔有一條自行車專用道,不必和車子搶路,沿著湖可以騎上好幾公里,很放心地把眼睛都交給湖的風光,選一個很自在很輕鬆的地點和時間,湖堤、岩石或沙灘,坐下來躺下來,或是脫掉衣服跳下水去游泳。自行車不必上鎖,背包也不必擔心被偷,這裡沒有小偷的。

你可以走上湖中央的堤防一個圈圍出來的湖水游泳池,付很少的錢,夏天的時候就跳進這個據說乾淨得可以喝的湖水裡游泳,再爬上岸曬太陽喝杯咖啡打盹午睡,讓陽光撫過你背上的每個毛孔,影子拉得很長,直拉到湖裡去。池邊有三溫暖,蒸氣的土耳其浴和乾烤的芬蘭浴,在很冷很冷下雪結冰的日子裡你依舊可以看到只穿著一條泳褲剛從蒸汽浴裡出來汗水淋漓的城市人,站在湖邊,冒著氣,看夕陽或是…冥思看湖。冬季,天色暗得快,仰頭看到的是一點一點正從和湖水一樣乾淨的天幕裡冒出來的星星。

待久了,你到底還是要離開湖,走進城裡。

城內有美麗古典的舊城區,電車緩緩地駛過,沒有汽油味,不揚起塵沙,前頭有個騎自行車戴耳機聽隨身音樂的年輕人擋著路,電車也只是發出悅耳輕亮的叮叮聲,不是趕人,只是提醒。

路的兩邊都是商店,還是珠寶鐘錶最吸引人,你讚嘆著櫥窗裡極為精巧的設計和美感。還有巧克力,每一顆都是手工的,隔著櫥窗都彷彿可以聞到巧克力的香味,盒子做得很細巧,巧克力一顆顆舒服地躺在盒裡像睡著的可愛的孩子。

你相到一個露天座叫了杯咖啡。咖啡沒送上桌之前,你注意到鄰桌兩個穿得很優雅的女子在桌下的兩雙美麗的腳踝上有著美麗的鞋子,顏色和皮膚配著叫人看了舒服。

咖啡上桌了,侍者輕輕巧巧地擺在你眼前,然後把杯耳朵轉到右邊,給你一個微笑,說道:Voila, votre cafe(你的咖啡來了)!你伸出手拿咖啡,才醒悟到剛才侍者把杯耳朵轉到右邊來那個極小的動作的貼心之處。

精巧的珠寶設計、美味的巧克力、美麗女子腳上的鞋子、拿得很順手的咖啡杯的方向…你想著:或許正是雷夢湖這個細緻的湖,養出日內瓦這樣難言的細緻和美感的。

咖啡特別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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