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修士島記事(一)寫於兩年前, 後來站長一直沒空續寫後來發生的事. 最近站長重回古堡度假, 又生怪事, 於是趁度假驚魂之際, 續寫修士島故事.


丹尼裝鬼嚇人的代價是:頭上一個帶血的小包和一個粉身碎骨的祖傳桌燈,他心疼得不得了。看著他頭上的腫包,我真恨自己手勁下得不夠狠,該給他來個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差點被他嚇死哩!

第二天吃早點時,我啃著塗滿焦糖奶油醬的麵包,喝著咖啡,用兩隻浮腫滿佈血絲的吸血鬼眼睛瞪著丹尼,沒好氣地問:昨晚幹嘛裝鬼嚇人?莫非過去客人遇到的其實都是你這隻笨鬼?丹尼一副很委屈的樣子說:昨晚也不曉得為何,累得很卻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好像睡過去了,卻覺得房裡有些怪怪的,又醒了。躺了很久,乾脆起來嚇嚇你,因為聽到你房間還有聲音,想必你也還沒睡,所以就過去跟你開開玩笑啊!

我心想:是老子手下留情,不然就讓你假鬼變真鬼,帶著桌燈去見你祖先!裝鬼還裝無辜,真可惡。

丹尼還在旁邊囉囉嗦嗦:昨晚八成是你陽氣太重,把鬼趕到我房裡來了,我一向在房間裡睡得好好的… 真是鬼扯!真是這樣,這鬼也太不濟事了。不過我瞭解丹尼,他是個樂觀開朗又有些笨拙的胖子,平常很容易入睡,完全沒有預警,上一秒還興高采烈在跟你討論政治八卦,下一秒就傳出轟天鼾聲,是那種睡著跟昏過去沒什麼兩樣的人,個性也不是那種愛去裝神弄鬼嚇人的。再說,這樣嚇人也太簡單,太容易被拆穿了。這種簡單得可笑的耍寶才是丹尼的本性呢。

那滋滋作響要滅不滅的桌燈呢?也是丹尼搞的鬼?不,不可能,桌燈電線長度都在我床邊,除非使巫術,丹尼沒那個本事和心機玩這麼細膩的鬼把戲。我連問都沒問,繼續吃我的奶油焦糖麵包。



後來我有機會與羅宏和克萊兒又在莊園一起度假,我把丹尼裝鬼的事說出來。兩人先是大笑,後來就堅決否認,他們遇到的肯定不是丹尼這隻假鬼,因為那是在黑暗中有蜘蛛絲般的”東西”在臉上來回拂動。「丹尼那個胖大身材罩個床單參加化妝舞會還可以,叫他躡手躡腳的在黑暗中搞蜘蛛絲而不被發現?不可能!」再說,丹尼沒有任何理由這麼捉弄他的客人,也沒那麼多祖傳檯燈給客人摔!兩人認真地分析著。「但是無論如何,我們絕不會再踏入那個房間一步了。即使是白天!」

天氣好時,古堡早餐向來在大草皮上進行,桌子中央撐著一支大陽傘,陽光斜斜地照著,穿過百年針松,穿過奶油咖啡果醬焦糖醬,照在被各種地衣苔蘚侵佔得五彩斑斕的古堡牆上,牆上爬著一株巨大的老紫藤,在清晨霧氣未散的陽光裡底下,一掛一掛的紫色花朵,開得正豔,蜜蜂在上頭嗞嗞亂飛,四周漂浮著奇異的紫藤花香。

看過紫藤沒有?枝幹枒枯乾直硬,像是地下伸出的無數分叉乾癟的骷髏的骨節,緊抓著牆,一路攀爬至窗口,把窗框包住,像是把玩在手裡的一塊骨牌。那是我房間的窗戶,清晨半夜,在房裡都聞得到清雅的紫藤花香。那香味很好聞,有一種教人舒緩放鬆搖籃似的魔力,我常常在紫藤花下睡午覺,像我這麼神經質不易入眠的人,卻像被催眠一樣,睡得很深沈舒服,簡直像被下了蠱似的。



紫藤是種很奇怪的植物,主樹藤扭轉如麻繩,枝幹卻又直又硬,冬季無葉無花時,乾枯得毫無生氣,很容易就當它是株枯死的植物。春天一到,復活節前後,在不冒出一毫一葉的狀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掛出成串的紫花,像憑空伸出的垂吊的紫色的手,一夕之間,開得豐盈燦爛,香聞十里。那種繁花掛在枯藤上的對比著實是一種奇異的景象,讓人想到木乃伊身上仍長著一頭絲綢般的青絲一樣恐怖。或許這花選在復活節開不是沒道理的,紫藤開花確實像是死裡復活,又像是塑料假花,憑空掛吊上去的。詭異的是,花朵完全凋謝後,紫藤枝幹才茂茂密密地長出大把大把的細圓綠葉,再不久,又長出成串的花來,彷彿先前那個短短的花季不曾發生過,只是一場怪夢。

霧散後,陽光大現,草地上長滿了酢醬草白色小花,整片整片地非常好看。這天天氣好,說好開遊艇出海。吃過早餐,各人去打點出海的裝備:毛巾防曬油太陽眼鏡防風大外套。午餐:香檳鴨肝燻鮭魚烤雞麵包櫻桃蘿蔔乳酪Kouin-Amann奶油焦糖餅,臨走前,我去架上抽出一張La Strada裡的唱Violeta的女高音卡拉斯,不然又要聽丹尼的帕瓦洛帝了。

從古堡南邊走出來,先跨過大草皮,右手邊是幾株樹蔭大到撲天蓋地的針松,左邊可以看到小禮拜堂,躲在無端出現的蘆葦叢後面。小禮拜堂真的很小,大約不到二十平方米,和莊園十公頃的規模實在不成比例,在圍牆的亂草樹林邊,史帝芬似乎不太喜歡整理這附近的花草,甚至也好像受到丹尼家族的默許,任其荒蕪。小禮拜堂始終有樹蔭庇遮著,陽光不容易照到,晨昏時刻還經常有水氣薄霧,階梯長滿墨青色的綠苔,有些被遺棄的感覺。堂門深鎖,有點神秘,丹尼也從沒帶我進去參觀過,理由是被他表兄弟拿來堆放家具雜物了。



有一次我堅持想看,他說得去跟園丁史帝芬拿鑰匙。過了幾天沒動靜,推說是忘了,我催了幾次,拿到鑰匙,又打不開 – 但是丹尼拿的鑰匙明明不合匙孔形狀大小。他比劃了一下,非常地敷衍我,自言自語說,一定是拿錯鑰匙了,匆匆忙忙就趕著離開,把我丟在原地。我從鑰匙孔內看進去,看不到什麼,幾絲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穿過灰撲撲的浮塵,有幾排椅子,正中央似乎還有個神壇之類的東西,壇後隱約是個十字架。

對小禮拜堂好奇不是沒道理的。古堡客廳裡有一尊人高的聖母聖嬰木頭雕像,雕得很奇特,每回進客廳一開燈總是先被嚇一跳。那是用一種質地很堅硬的木頭雕的,我對木頭的知識少得可憐,但也還知道不是法國南部常見的光滑細緻的橄欖木或桃花木。雖說質地堅硬,卻遍佈成千成萬針孔般的小洞,雕像大概沒完成,沒上過漆,密密麻麻的針孔小洞讓聖母聖嬰像彷彿長了痲瘋,看著有點聳然,摸上去,粗糙凹凸,叫人背脊發涼。

就在我從鑰匙孔偷窺裡面時,忽然我發現後面有人,已經等很久了…

(後續)

圖片
1. 古堡南面.
2. 古堡走道.
3. 紫藤花開.
4. 小禮拜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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