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是我少數有古堡的法國朋友。熱情大方,典型的布列塔尼人。他經常一通電話來:我去古堡過幾天,要不要一塊兒去?我二話不說,抱著電腦和牙刷就跟著去了。

他最喜歡說這一句:Elle n’est pas belle la vie?(« 生命真美好,不是嗎? » 這其實是一個法文的廣告詞,丹尼特別愛用)雖然我對這句話非常的不以為然,但是這經常是我們在他的帆船上,大海上藍天下拿出鴨肝沙拉和乳酪,然後把卡拉斯的女高音放得很大聲時對著我舉起酒杯喊的。我盯著金黃色的香檳氣泡緩緩上升,想反對也很難,只能點頭稱是。

古堡裡的鬼

丹尼的古堡其實是10公頃的大莊園中間的一座建築,長方體的古堡,窗邊有貝殼花飾,是文藝復興的風格。旁邊還有個圓塔小古堡,遠一點有一部分是從前的農莊,穀倉和馬廄一類的,現在統統改成現代設備的豪華居家。莊園裡只有小教堂還是小教堂,丹尼家族裡舉行婚禮葬禮時用的。其他地方就是園丁的住所和大片草皮,蘋果樹、櫻桃樹、桃樹和高大的針葉松和椴樹樹林以及一座網球場。外圍有石墙和大鐵門圈住莊園,也是幾百年前留下的,從外面什麼都看不到。

一次打完網球,我跟丹尼抱怨,這麼大的地方幹嘛不搞個游泳池?他瞪著我說,後門出去就是海,跳下去游就是了,在大自然游多好,弄個泳池幹嘛?我沒話說,乖乖地回房間裡泡按摩浴缸。

這座古堡是1495年的建築,被列為歷史古蹟,很多東西都不能亂動亂變,連房間裡的漆畫木板都是還當年手繪的花花和草草。古堡裡出名的鬧鬼的房間就是正中央的主臥房,嚇壞了幾個客人之後,很長一段被丹尼拿來當儲藏室,把各式老家具破古董都塞到裡面去,房門用大鐵釘釘死,誰也別想進去。

我是ㄠ了兩年才ㄠ到這間房間住的。丹尼說,我把房間清空了,你可以完成心願住進去了。這房間有點奇怪,太大了,至少30平方米,窗戶又太小,只有一扇,又細又長,外頭陽光再大,房間也都還是幽幽暗暗的。裡面除了一張大床,床邊一個小桌几,一個大衣櫃就什麼都沒有了。躺上去吱吱咯咯叫的木頭大床還面對著一個可以烤隻大野豬的石砌大壁爐,壁爐上還有一大片我們最忌諱的對著床的大鏡子,那種人照在裡面有點糢糊的古代鏡子。

房間兩側各有一個小門,一個通往浴室,一個接隔壁的小房間,據說以前是堡主小孩的。兩個小門上各有一幅直接畫在木板上的人像畫,一男一女,眼神很厲害,無論哪個角落,他們都盯著你看。



丹尼說,很奇怪,這兩個人像不知是誰,只知道是17世紀的畫作。過去留下的古堡資料裡都沒有這兩個人的名字,所以不是堡主夫婦。偏偏這兩幅畫像又是直接畫在木板上的,根本不能拆下來。白天看慣了畫像人物對著你,晚上熄了燈一片漆黑中,非常確定的,還是有人在黑裡盯著你。

不過根據在這個房間體驗過靈異現象的客人都一致表示,不是畫像人物的眼神有問題,是每到凌晨三點半睡在房裡的人都會感受房間裡氣流異常浮動,然後就有 « 東西»在頭上臉上輕撫。

第一次有客人半夜從房裡尖叫衝出來時,從不信邪的丹尼很不屑地說:窗戶沒關好啦!就是穿堂風而已,大驚小怪!那天住這房間的是賈克和諾艾莉,一對不問鬼神腦筋清晰的英國物理學家夫婦,抵死都不肯再進去裡面睡了,凌晨三點半月黑風高之際,連夜搬到農莊去了。聽說電燈亮了一夜。第二次從房間裡嚇到腿軟爬出來的是一對20 出頭的年輕情侶羅宏和克萊兒。據說克萊兒的手裡緊抓著脖子上的十字架趴在門口的地上,兩眼發白,什麼話都沒說。羅宏已經四肢僵硬,口齒不清了。

我睡的第一晚就出事了。那天我在附近另一座古堡聽了一齣歌劇,回到丹尼的古堡大約是半夜一點半了,穿過樹林還聽到貓頭鷹的叫聲。走進房間,一時找不到電燈開關,雖然沒燈,卻剛好是滿月,窗口一輪慘月在地板灑了滿地藍光,所有的家具都只有一面是看得清楚的,是有點希區考克的感覺,要想得很恐怖當然不難。

關於這房間的事情聽多了,我再不信邪心裡也有會發毛。因為睡不著,躺在床上看書。我聽到丹尼在隔壁房間走動,八成是刷牙洗臉,然後也沒聲音了。我繼續看書。沒多久,床頭燈開始吱吱作響,然後,它竟然自己熄掉了。我心頭一緊,趕快把燈再點亮,檢查了一下電線,告訴自己,別迷信,這不過是電線接觸不良。可是當第二次床頭桌燈又開始吱吱作響,自己熄滅後,我不得不告訴自己,還是早點睡吧。何況我也真的是很睏了。

關燈後,房間裡陷入一片墨黑,就是那種睜眼閉眼沒有差別的徹底的黑。眼睛沒用時耳朵尤其敏銳,房間裡真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房間裡沒有氣流的流動,也沒有"東西"在撫摸,我儘可能不去想黑暗裡盯著我看的畫像的眼睛。偶而有一絲奇怪的聲音,不過很確定是藏在木板間的老鼠,沒什麼好怕人的。

我漸漸覺得睏了... 就是這時候我聽到 « 聲音»,踩在我門外的地板的聲音。很輕,很慢,很小心,不是老鼠,倒像是貓。大概是地板因白天夜晚溫差因冷漲熱縮的擠壓發出的,我想。

突然,我的精神變得很清醒了,因為房門把手在轉動!我不信鬼,但是相信自己不是在作夢,因為這下是真的很清醒了。我的房間的門有兩層,等到第二個門把也在轉動時,我開始在想該怎麼辦。我該睜開眼睛嗎?黑暗中我看得到"它"嗎?(我可是個大近視眼...)可是我看"它"幹嘛?可是萬一"它"真的長得很難看很嚇人呢?還是等"它"靠近我的時候把燈倐然打開?如果燈光沒嚇跑"它",反而讓我看得更清楚"它"可怕的樣子呢?

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辦,"它"已經緩緩地靠近我的床邊了,一股陰冷的氣流襲來... 我左手抓到桌燈開關一按,黃色的光線照在一團白色浮動的物體上,我想都沒想,抓起桌燈一把砸過去... 房間裡再度暗下來,不過我聽到丹尼"啊∼∼"的慘叫聲...

午夜三點半,鬼房間裡再度一片漆黑。窗外又聽到貓頭鷹的叫聲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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